小羽微微颔首,道:“真人言之有理,你且将他们都唤来,我先看一看他们神色气象。

再跟他们聊一聊,最后确定是否批准他们的请求。”

关真人不解,道:“炼气士多豁达骄傲,羽天师若要施恩于人,如此斤斤计较,他们必定心有芥蒂,暗藏不悦。

能不能记住你的人情,都不一定哩。

背后说你闲话,却是一定会有。”

小羽道:“我总得审核一番,免得某些心怀歹意之人藏匿其中,成了坏掉一锅好汤的老鼠屎。”

关真人叹道:“你怀疑他们中有人心怀歹意。

这种想法本身,在他们看来就是一种羞辱。”

“是他们有求大秦钦天监,不是我在求他们!这么有骨气,就别来了。

孟真君结交各方道友十年,自己也得了个老孟尝之名,可大秦局势有好转?”小羽道。

关真人很想说:大秦的秘库,又不是你私人的,惠而不费,何乐而不为?

不过,仙人都要面皮。

不要面皮的事儿,可以心照不宣地做,却不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来。

而且,对羽天师的这种执拗,他内心隐约有几分敬佩。

拿大秦的底蕴,为自己赚人情,谁都会做,谁都愿意做。

反过来,这种时候依旧替大秦争取利益,甚至不惜自身落个坏名声,更加难能可贵。

“羽天师再等两天,贫道去联系他们。”他说道。

“还没来咸阳?”小羽问道。

“人多且杂,有人在咸阳,有人在华山访友,他们并非一伙。”关真人道。

小羽奇道:“不是一伙,怎么跟约好了似的,都在这时来咸阳?”

关真人道:“羽天师不是有天眼辨顺逆吗?你去瞧一瞧,最近来咸阳可能常驻咸阳的比较少。

今年进入关中的炼气士,比往年要多不少。”

“他们都是来干啥的?”小羽问道。

关真人叹气道:“主要是来关中,观察天下局势。

唉,星象有变,我们可以看到,更多大能早已掐算出来。

甚至神州即将到来的动乱,就是某些仙人在暗中谋划。

都准备发动叛乱了,还不派人来咸阳探查朝廷的反应?

别有用心的人来了,看热闹的人也围了过来。

而且,孟真君离开后,李丞相让门客悄悄放出消息,要为大秦选拔太师。

即便对成为大秦太师没兴趣,也一定对羽天师你,对你和李丞相的暗斗,十分好奇。

年关时,你可是干了好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。

比如,一人对抗四渎五岳之神。

把地力宣泄到泰山,屹立数十万年不倒的岱庙主殿,都塌了”

说到这儿,他递过去敬佩与担忧混合的眼神,“贫道可是听说了,东岳大帝大怒!泰山十大太保扬言要给你个教训。

如今进入关中的炼气士中,八成有不少来自泰山。”

小羽呵呵笑道:“你忙去吧,我再去一趟秦岭。”

关真人心中一动,问道:“此时去秦岭干什么?”

“我感觉蜀地有燥煞之气凝聚,恐怕会形成地震,我帮它把燥气泄掉。”小羽道。

“泄到哪?”关真人嘴上在问,脸上已浮现惊色。

“唉,泰山石敢当,天下闻名,又高又硬。上次黄级地动,只轻轻晃了几下,这次应该也不例外。”小羽摇头晃脑道。

“一次可以说意外,短时间内出现两次,东岳大帝一定会发飙。”关真人道。

小羽淡笑道:“反正我对泰山地府毫无所求,无欲则刚。

为了蜀地百姓,再苦一苦泰山神府喽!”

关真人嘴唇蠕动几下,还是没能开口劝阻。

小羽刚离开没多久,嫪毐便骑着碧玉麒麟兽,一阵风似的来到钦天监。

“羽天师何在?”跳下马鞍,他在大门口就叫嚷起来。

“你找羽天师干甚?”地皇殿主事阳礼道童,在衙门正堂接待了他。

嫪毐面色铁青,眼神锐利,左右看了看,冷冷道:“太后未到,你们怎敢召开‘小朝会’?”

阳礼愣了一下,才冷笑道:“长信王,你知不知道诸位大臣已离开大半个时辰了?自己睡到日上三竿,连朝中大事都不管,还有脸叫。”

嫪毐怒喝道:“你个小小道童,敢这样跟本王说话?还含沙射影,辱及太后,该当何罪?”

他一边说,一边爆发自身接近仙人的气势。

阳礼虽未成仙,道行神通却不低,完全不怵他,脸上冷笑更浓,“嫪毐,这里是钦天监,给你面子才叫你‘长信王’。

不给你面子,喊你‘南城卖屌的’,你能奈我何?”

看到他小脸上仿佛写着“来呀,来罢我官,赶我滚蛋”的表情。

嫪毐冷静下来。

真将他赶走,他保证立即返回道宫。想报复他,都找不到人。

“你个烂屁股臭嘴巴的骚道童,老子不理你,你让羽天师出来。”

阳礼刚要叫骂,小林子闻讯跑来,道:“我家老爷不在钦天监。地脉有异常,她到秦岭检查去了。长信王可有要事?可以留下话,小道定然转达。”

嫪毐心里憋着火气,很想怒骂一番。

可钦天监的确不比别处。

连眼前的小道童,都跟自己差不多的境界,真气比他还雄厚。

“本王去天皇殿等她!”

嫪毐一直等到下午,

中午饭都没吃,还是没等到羽天师。

而且,钦天监天师都不肯好好服侍他。

将他带到一处偏殿,一个老道送来一壶茶,便放任他不管了。

“羽天师何时回来?”他憋不住,跑到晴雨司问道。

小林子盘坐在神州万水千山图前,闭目养神,闻言也只动了动嘴皮子,“这种事不好说,要看问题多严重。

不严重,一两个时辰的功夫。很严重,折腾几天几夜,非常麻烦。”

嫪毐面色阴晴不定,又问道:“今日钦天监小朝会,是谁提议的?”

小林子叹道:“钦天监也曾派人去林光宫,太后不来,如之奈何?”

“没有太后的朝会,岂能召开?太后不来,羽天师何不推迟几个时辰?”嫪毐喝道。

小林子偏头瞥了他一眼,道:“长信王,人可以等人,事儿不会等人。

就像太阳不等太后起床再升起。

星象变化,也不会为太后而暂停。

大秦危机,更加不会因为太后不知道而消失。”

嫪毐冷冷道:“不要跟本王耍嘴皮子。天大的事,也得让太后来裁决。

没有太后,你们凑到一起瞎扯淡,又能怎样?”

小林子耸了耸肩,道:“钦天监只是通知太后与三公九卿——星象有变,太后命星有坠落之兆,朝廷当早做防备。

到此,钦天监的工作完成。

商量应对之策,那是丞相他们的事儿。

他们甚至没跟我家老爷商量。

李丞相还骂我家老爷‘腐儒之见’。

然后,他们回丞相府,开闭门会议,我家老爷去检查地脉。

大家各司其职、各干各的。

现在长信王朝我吼叫,却是很没道理。”

“没有太后,你们还能各司其职?简直大逆不道!”嫪毐叫了一声,似是想起什么,又连忙问道:“你刚才说什么,太后命星咋了?今日小朝会不,不算朝会,只是聚会。

今日聚会的目的,是什么?”

小林子将星象之变,简单讲解了一遍。

嫪毐又惊又怒,“太后命星下坠,如此不祥之兆,你们竟然不通知太后。”

小林子很无语,也很不耐烦,高声嚷道:“太后要睡觉,不肯过来,如之奈何?”

嫪毐心中焦躁,很想立即返回林光宫。

可想到今日羽凤仙不等太后到来,便擅自召开“小朝会”,他又火气难消。

——必须告诫她,得杜绝此类之事再次发生!

若没有太后,朝廷也能正常运转,那太后很快就会真没了。

他忍着燥火与焦虑,在偏厅又等了两个时辰。

天都黑了,羽凤仙还没半点踪迹。

他终于憋不住,对小林子喝道:“羽天师回来,你要记得通知她,让她立即去林光宫见太后。”

小林子道:“不行!你明显假传圣旨,太后压根没让老爷去。”

嫪毐睁大眼睛,“你个骚道童,让你传话,你竟敢犟嘴?”

小林子道:“我一个小道童,哪敢欺骗自己老爷?

你有空骂小道,不如赶紧回去,让太后写一封真正的圣旨送过来。”

这话好有道理。

嫪毐用手指虚点了他几下,恁是说不出呵斥之言。

“你跑哪去了?一整天都没见到人。下午时,李斯和冯去疾找朕商量大事,你晓不晓得?”刚回到林光宫,赵太后又向他抱怨起来。

“你不是在看气影李斯和冯去疾找你说了什么?”嫪毐惊疑道。

赵太后将星象之变,以及众臣商量的结果说了出来。

“山东诸国要乱,只靠关中二十万军队,肯定不够。

得征调外兵入关。朕已经同意了。”

嫪毐面色大变,骂道:“你个蠢妇,我不是.孟岐当年不是警告过你,千万别调外兵入关,你忘了?”

赵太后怒道:“孟岐老狗已经跑了,还说他干啥?

你也不在朕身边.你说说看,不调一批能征善战的军侯入咸阳,谁去对付那些拥有众多奇人异士辅佐的草莽龙蛇?”

“可军侯不可信任啊!他们入关,会打破关中各方势力间的平衡,让你这个摄政太后,失去对朝政的绝对掌控。”

嫪毐将孟岐当年的分析,又重新说了一遍。

赵太后依旧娇媚的脸庞上,也浮现几分忧色。

不过,她还是坚持道:“今时不同往日,朕御极十载,算是坐稳了江山,三公九卿皆服朕,神州军民皆认可朕的统治.至少习惯了。

即便真有军侯桀骜不驯,他还能在关中腹地翻了天?”

嫪毐冷笑道:“有种你把蒙恬和扶苏喊回来。”

赵太后表情一滞,语气一下子弱了七分,“并非从长城军团调集军侯。

蒙家兄弟威望太重,必须留在西北防备月氏与匈奴。

两位丞相的意思,是将东海军团的烈阳侯部调回来。

有烈阳侯、日出侯、红日侯那群‘大日侯爵’,足以镇压山东六国之乱。”

蒙恬和扶苏在关中老秦人心中的威望,太高了。

骚太后真没自信能压住他们。

压不住他们,就要被他们压。

她不想被嫪毐之外的人压,只能让他们留在外面,别回咸阳了.其实,她更想一杯毒酒解千愁,将扶苏与蒙家兄弟赐死,一了百了,永除大患。

别说什么扶苏是她嫡亲长孙,皇家无亲情。

奈何孟岐要保神州北疆,坚决不同意。

现在孟岐已经离开

赵太后心里忽然蠢蠢欲动,压都压不住。

她眼神诡异,低声道:“你这些年不是一直在收买入朝述职的军侯吗?

还掌握了几十万兵力。

不如将你的人调回来,咱们彻底掌控关中,一不做二不休,赐死扶苏得了。

那孙子一日不死,朕便如鲠在喉,如芒刺背,坐卧不宁啊!”

听说要杀扶苏,嫪毐表情立即缓和下来,眼神也温柔了,“你早该有此觉悟。

他不死,你‘摄政太后’的位置,永远坐不稳。

将来我们的孩儿,更难登基。”

“你同意调外兵入关中了?”太后问道。

嫪毐眼神闪烁,缓缓道:“调不信任的军侯入关,万万不可。

可如果是我的人.对我们而言,这可能是个彻底掌握咸阳的大好机会。”

“怎么彻底掌握?总不能将三公九卿全杀了。”太后道。

“顺者昌,逆者亡!不听话的,起码要换掉,换成我们的人。比如钦天监太师!”嫪毐咬牙切齿,“羽凤仙此人,贼性之重,还要超过我的预料。

她对你,真没半点忠诚与感激。

关乎你安危的大事,她一点不上心,完全不在乎你的感受和处境。”

“可大秦离不开她。若非她,真形图早被夺走。”太后道。

“她的确天赋卓绝,大概找不到比她更厉害的人。

可我们只要掌控钦天监,掌握咸阳,没必要与四渎五岳的大神斗。

选个能力接近孟岐、忠心远超孟岐的,足矣!”嫪毐道。

“你找到人了?”太后问道。

“自从朝会上公开讨论选拔太师,短短几日时间,足有七八十个真仙,对我表达了投效之意,成了我的门客。”嫪毐得意笑道。

太后惊道:“足有七八十人,全是真仙?孟岐老狗不是说,没有仙人愿意来咸阳蹚浑水吗?”

嫪毐眸光闪烁,道:“孟岐只是觉得羽凤仙最好。”

孟岐只是不肯放宽标准。

比如,允许异类得道者,或旁门左道,成为大秦太师。

——哼,羽凤仙不也是旁门野修士?

孟岐不过是沽名钓誉的老迂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