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嫣然话虽如此说,她却也不是小孩子脑筋,知道自己不能意气用事。

她还有父母,还有家族。

她不能图一时快意,犯下七出之罪,连累娘家。

上一世,他们为了她倾尽所有,最后全族几百口人命染红了京城菜市口的黄土。

这一世,她要将楚家所遭的罪,受的苦,全都还给国公府!

不能急,不能急!!

一切都要徐徐图之……

忙忙乱乱的清创上药,全程都是清秋和凉夏伺候。

高嬷嬷虽是个好人,但她却是国公府的忠心老仆,楚嫣然信不过她。

处置好伤口,清秋扶了楚嫣然先安置在东暖阁的拔步床上。

凉夏与高嬷嬷指挥着小丫头们将卧房里染了血的被褥都换了出去。

楚嫣然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外头“簌簌”的脚步声,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。

她需要养好精神。

明早请安敬茶,恐怕又是一场硬仗要打……

国公府各处一夜红烛,直到天明将熄。

大虞朝规矩,新妇婚后第二日清早辰时正,要给夫家的长辈敬茶。

往往这才是新妇在夫家要过的第一关。

若是遇到不好相与的婆母,在堂下立两三个时辰的规矩,都是常有的事。

宁睿堂里,楚嫣然还未起床,凉夏就已经替自家小姐发愁起来。

小姐对自己下手竟也那么狠。

腿上的伤口虽上了她们楚家带来的最好的金创药,血止住了,但是伤口却不是一两天都能痊愈的。

若是卫老夫人让小姐立规矩,小姐怎么能坚持得住?

凉夏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。

暖阁里却传来清秋唤她进去伺候的声音。

……

昨日是靖国公府主人的大婚。

虽是续弦,却也隆重无比。

一大早儿,卫世勋的两个儿子儿媳与两个未出阁的女儿都已盛装打扮,先来到了祖母的靖安堂外头。

长子卫子寅,是卫世勋亡妻白氏嫡出,娶妻王氏,乃是祖母娘家侄孙女,算是亲上加亲。

与他一母同胞的大妹妹卫如玥,已经出嫁。

夫家是当朝四品翰林院大学士杜化腾的儿子,如今怀了身子不便回娘家参加父亲的婚宴。

次子卫子辰,是卫世勋的妾室赵墨荷所出,墨荷是白氏的通房丫头,白氏过门不久便开了脸正式收了房。

娶妻崔氏,当朝工部员外郎的嫡女。

崔氏昨晚看热闹惹火上身,被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继母罚跪半宿,今早起来两个膝盖青紫了一片,让丫鬟们拿热盐敷了许久,才勉强能走动自如。

此时,她正素着一张脸站在夫君身后,一点都不理会两个小姑子的八卦。

“二姐姐,听说了么?昨夜咱们府里热闹得很呢!”

正在低声说话的是卫世勋的小女儿卫如璎,今年才十三岁,是三房妾室李姨娘所出,可惜李姨娘早亡,她被养在卫老夫人的院里。

“听说新母亲为了找爹爹,竟大半夜地跑到祖母院里来了!”

说着,她“嗤”地笑了出来。

“……”

卫世勋的二女儿卫如璟,是四姨娘柳氏所生。

柳氏原是章台歌伎,被卫世勋买了几回,竟然有了身子,卫世勋索性花了八百两银子将她赎了身,做了四房的小妾。

由于主母白氏常年卧病,卫如璟自小在柳氏身边长大。

她知道自己生母是个贱籍出身,比不得旁人,故而从来行事低调。

此时听了小妹妹的话,她根本不答。

全家人都在等着爹爹与新妇过来请安,她可不想在旁人面前落了把柄。

眼见着辰时将至,靖安堂的院门外头却并无动静。

众人已经候了将近一刻钟,有急性儿的已经开始频频望向院门处。

“老夫人,要不要让下人们去催一催?”

赵姨娘入府最早,又是个通房抬上来的,在卫老夫人面前倒像个自家人。

“不必!”

卫老夫人端坐在正堂的主位上,端着一盏碧盈盈的六安瓜片茶,细细地品着。

昨夜她专门派了程嬷嬷去查看新妇清点自己的嫁妆。

原以为会出不少纰漏,谁知她默写出来的礼单竟然与实物分毫不错。

程嬷嬷差小丫鬟过来禀告之后,卫老夫人便安心去睡了个好觉。

早起先吃了盏冰糖燕窝,便等着新人过来请安敬茶。

“祖母,爹爹娶的这新媳妇也太没规矩,怎么能让咱们一大家子等着她一个?”

卫如璎嘟着嘴,娇憨地凑到卫老夫人背后,讨好地轻轻捶着她的肩膀。

“三丫头,越来越没规矩了。”

卫老夫人沉下脸,卫如璎却不怕,嘻嘻笑着撒娇。

她养在老夫人院里,自然比旁人更亲近些。

“我看五姨娘也没规矩呢。”

卫如璎做了个鬼脸,眼睛瞥向府里姨娘们立的位置。

卫世勋的四位姨娘里,只有五姨娘苏月清不见踪影。

“哼。”

卫老夫人心知苏月清必然不满,她昨夜让人已经捎话过去,让她将账本对牌趁着敬茶,今日一并交于新主母。

平日里苏姨娘都是头一个到靖安堂来请安。

这会子工夫,她恐怕正找着国公爷撒娇哀求,想要留住自己管事的权力。

卫老夫人不甚在意。

这个内宅,终是不能掌握在一个妾室手里。

刻漏已至辰时正,院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。

紧接着,只见凉夏抱着红锦团花拜垫走在前头,清秋扶着一身正红裙裳,做新妇打扮的楚嫣然缓缓地走了来。

在她们身后跟着高嬷嬷与四个二等丫鬟。

“老夫人,新媳妇给您请安敬茶来了。”

高嬷嬷紧走两步,掀开正堂的纱帘,凉夏先走进来,将拜垫铺好。

楚嫣然由清秋扶着,迈步进了房门,盈盈就要下拜。

“慢着。”

卫老夫人皱起眉头,望了一眼帘子外头,“世勋呢?”

这是什么规矩!!

新妇第一天请安敬茶,怎么能不随着夫君一同过来?

站在一旁的高嬷嬷连忙上前,在卫老夫人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。

卫老夫人的脸色立时变得难看之极。

“不是找先生算好的日子么?怎么会出这样的纰漏?!”

手中的杯盏重重地顿在桌上,茶水溅了满桌。

自古以前,众人都认为女子月事不洁不祥,新婚更是不能定在女子月信来的那几日。

国公府早已经着嬷嬷们问过楚嫣然身体的种种情况,才让先生定下的好日子。

这会子突然说新娘子来了月事,这简直是直触了国公府的大霉头。

恐怕这一年,府里只要有些风波,便都会算到楚嫣然身上!

众人眼见老夫人发了怒,都屏息站着,一片鸦雀无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