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 第10章 金女婿
应欲语赶上了最后一班回去的大巴车。
和前两年刚结婚时一样,她习惯性地找末排靠窗的位置坐下,戴上了耳机,然后闭起眼睛。
到点以后,大巴车缓缓启动。
应欲语原本是想小眯一会儿的,但内心烦躁得厉害,令她心脏都有些不太舒服了。
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,一只手抬起,捂住了自己的胸口。
一想到爸爸的忌日,又看不到女婿,可能会有些担心。
但那也比看到她和梁至嵘吵架来得好吧?
老房子很偏远,从大巴车上下来以后,应欲语又坐了很久的出租车,才到一片年代久远到墙皮都已经有些脱落的安置小区前。
她疲惫地爬上五层水泥楼梯,摁向了贴着泛黄“囍”字的门。
右上角都已经脱落下来了。
等待开门的过程中,应欲语觉得很不顺眼,便撕拉下来了那个字,攥在手中揉成一团。
门一开,徐培娟女士精气神十足的嗓音也随之响起:“哎呦,你们两个人终于到了。”
“路上一定累了吧?”
应欲语都没想着回答,直接就想进屋换拖鞋。
不料,徐培娟将她拦在了屋外。
她探头看了楼梯口好几眼,也没有其他人的身影,当即便忍不住问道:“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?”
“你丈夫人呢?”
应欲语皱了皱眉,还看到母亲将身后的门带上一些。
她随口扯了句谎,颇为敷衍:“他工作忙,来不了。”
“工作再忙的人也总有下班的时候啊。”徐培娟明显脸色不悦,“再说了,这可是他唯一岳父的忌日。”
徐培娟说着说着就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,想打梁至嵘的电话,亲自叫他过来。
“妈!”
应欲语大喊了一声,抓了抓她早就散了的长发,无奈地说道:“别烦了行吗,我今天真的很累。”
她推门进屋,才发现屋子里还坐着很多阿姨。
“你进来厨房里端一会儿要用的祭品。”徐培娟低声说道,将应欲语给拉进了厨房间,然后关上了可以隔绝声音的玻璃门,嘱咐道:“一会儿要是她们问起你丈夫。”
“你可别给我乱说话啊。”
天花板上沾着黄褐色油污的灯泡连续闪烁了好几下。
应欲语气得有些说不上来话,眼神都一冷:“你又在外面乱吹牛,答应人家了什么,是不是?”
她跟梁至嵘新婚第一年。
徐培娟就在外吹嘘自己有个身价过亿的金女婿,为了面子,还在某个老乡面前逞强称可以盘活一家已经亏到不能再亏的店铺。
她最后实在是没办法,朝着应欲语借钱,但是应欲语那会儿手里也没攒到几个工资,于是她就开始去外面四处借钱。
这事儿最后不知道是怎么被梁至嵘的母亲给知道了。
梁母出面买了那家店铺。
应欲语至今都忘不了,这位婆婆当时厌恶嫌弃的眼神,她甚至连掩饰一下都觉得掉档次,当时也是站在这间狭小的厨房里。
梁母捂着自己的鼻子,唾弃着:“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。”
“你妈那样在外面借钱,丢的可是我们梁家的脸面,她难道是早就算好了,这样一来我会帮她出钱吗?天呐......我的亲家怎么会是这种人!”
当然,店铺最后还是亏得连条裤衩子都不剩的。
而应欲语年底领到奖金的第一秒钟,就加上她平常攒起来没花的工资,全部都连本带利地还了回去。
或许那个女人可能压根儿就看不上。
但是她就是想要争这一口气。
徐培娟并没有出声回答,只是将头给低下去了一些。
应欲语端着两盘祭品走到客厅,才猛然想起她特地去花店包的那束黄白菊花也没带。
爸爸一定失望至极。
“哎呀,这个就是小语吧?长得可真是越来越漂亮了,一头长发乌漆麻黑,跟丝绸一样光滑呢。”一位坐在沙发上,眼皮吊着的中年女人开口说道。
应欲语很有礼貌,挨个向这些阿姨们打招呼。
也耐心听完了这些人虚伪地夸她工作好、老公好。
有个女人说:“只可惜老应真的走得太早了啊,都还没能享到女儿的福气!”
“不过,他厉害的是能在走之前把女儿托付给那么优秀的男人......”
话题最终还是绕回到了她的丈夫身上。
那眼皮吊起来的女人还猜测道:“你们夫妻两个该不会是吵架了吧?”
恰在此时,徐培娟端着切好的果盘从厨房里面出来,直接就将原本准备打算实话实说的应欲语给推到了一旁去。
她挤到沙发的最中间坐下,回答道:“我女婿可忙着呢,刚从国外回来,有一大堆重要的事情都等着他去处理。”
“你们几个呢也给我放下心来,回头把简历都准备好,交给小语也是一样的。”
应欲语听得一头雾水,反问道:“什么简历?”
徐培娟是一点也不心虚,光明磊落道:“这不正好你几个阿姨的孩子们都刚毕业准备找工作吗。”
“你丈夫公司那么新,肯定有不少空缺的好职位,给他们安排几个小领导的办公室坐坐......反正那些位置上总归是要有人的,是我们自己人,难道不更好吗?”
她一说完,另外几个女人都急着开始道谢了。
好像这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。
应欲语渐渐收紧着呼吸,没有任何的迟疑,她开口道:“你们先别谢,这是不可能的事情。”
“任何职位凭的都是自己的真本事,梁至嵘他也不是什么慈善家,收留几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有什么用?”
还一上来就要坐小领导的位置。
别丢人了。
话虽然说得没错,但却太难听了。
好像那几个大学生都是乞丐一样。
竟然连“收留”这种词语都用上了。
沙发上的女人们个个脸色铁青,气得说不上来话。
其中,徐培娟的脸色也很难看,她先让其他人都走了,门一关上,就忍不住破口大骂道:“应欲语,你和我是有仇吗,要让我在外人面前这么丢脸?”
“您不随随便便为了虚荣心答应人家,也不会丢脸!”应欲语坐到沙发的另外一边,回答道。
她低头看了眼手机,祭祀时间马上就要到了。
徐培娟却依旧不依不饶,“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白眼狼,真是越来越不听话。你现在日子是好过了,就可以不管你妈我了吗?”
那指着的手指,已经戳到应欲语的鼻子两三次了。
应欲语眉心拧了起来,反问:“什么叫我的日子好过了?”
“我被我婆婆瞧不起的时候,请问您在哪儿呢?”
真当她一点儿脾气也没有了吗?
“那你就赶快跟你丈夫生个孩子啊!”徐培娟也很不理解,声音比刚才还要大:“只要有了孩子,你地位不就稳了。”
“以后梁家的那些钱也全部都是留给你们的。”
应欲语喉咙口一疼,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
原来连她的亲妈都是这么想的。
她嫁给梁至嵘——只是为了钱。
屋外,敲门声突兀地响起。
不知来者是何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