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先生

一向多雨的江北市,今年却格外反常,自入夏以来,直到六月才迎来第一场大雨。

这场雨来得格外急,乌云刚刚布满天空,一声雷鸣,大雨倾盆而至。

差点弄湿了林予棠的礼服。

她讨厌下雨天。

可偏偏,讨厌的天气撞上了她人生中的重大日子之一——大学毕业典礼。

但今天令人讨厌的,好像不止天气。

十几分钟前,林予棠在舞池旁焦急等待,可她等的人,却略过她,径直走向舞池中央面露尴尬之色的顾清芷。

“棠棠,我的舞伴今天临时有事,多亏斯辰出现,解除了我的尴尬,你...不会介意吧?”

顾清芷面上虽笑盈盈的,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。

“斯辰也真是的,我都说了没关系,让他陪你就好,他偏不听。不过我已经训过他了,笨蛋大直男,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你。”

林予棠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,人前人后都是唱戏的一把好手。

见她不理,顾清芷笑着贴近,语气嘲讽:“瞧,爸爸宠我也就算了,怎么...好像连你男朋友都更爱我一点呢。”

顾清芷捂着嘴咯咯笑了几声,搂住林予棠的肩,举止亲昵。

“你说你啊,妈死了没人教养,都不用我挑拨,就让爸爸那么讨厌,现在谈了七年的男朋友也快变成我的了呢。”

说罢,顾清芷立马切换回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。

即便是她做错了,也让人不好发作,若是对她发了脾气,受伤害的人就变成了她。

而真正受委屈的人就会变成众矢之的,受人指责。

这种亏林予棠吃过很多次。

这次不会了。

“不是吧林予棠,你在这种日子闹?”周斯辰走过来,一脸不耐烦,“我只是帮清芷解个围而已,你连这都要生气?反正你舞跳得也不好,跳不跳无所谓吧?”

“我没...”

“行了!”周斯辰打断她,“不要再让我看到你来清芷面前闹。”

顾清芷笑容款款地立在周斯辰身侧,高昂着脖颈,像个高高在上的胜利者。

“斯辰,你怎么可以这样和棠棠说话,”顾清芷变了变脸色,嗔怪道,“你再这样,我可就真的生气了!”

“好好好,我不这样了,你别生气......”

林予棠鼻尖一酸,明明这种场面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。

可她还是会难过。

周斯辰还在哄顾清芷。

林予棠拎起裙摆,离开了大礼堂。

雨已经停了,地上有些积水,被来往的行人车辆搅弄成了泥汤。

好巧不巧,她第一步就踩在了小水洼里。

脏水溅在高跟鞋上,林予棠抬了抬脚,才想起来这高跟鞋还是周斯辰送的。

正欲多踩几脚出气,一辆低调的黑色迈巴赫停在她面前。

后车窗缓缓降下,车里传来一道温凉的声音:“上车。”

林予棠心下一紧。

这声音是......

她抬起头,对上车内男人的视线。

只一秒,便慌乱地低下头。

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,双手随意交叠,墨眸如深海般深邃,冷冽的目光让人不敢直视。

明明是夏季,他周身那股冷意却让人忍不住打寒战,潮湿的空气仿佛瞬间结冰。

周斯辰带林予棠见过他,只是,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才合适。

叫舅舅?

可是她和周斯辰不过是在谈恋爱,而且不出意外的话,很快就要分手了。

叫周总?

可是她又不是他的员工。

纠结过后,她选了最稳妥的一种称呼。

“周先生。”

林予棠还在思考该怎么拒绝男人的邀请时,他的助理却已经为她拉开车门,并做出一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
她只好上车。

林予棠缩在最右边,紧紧贴着车门。

以他的身份,现在应该在大礼堂观礼才是,怎么会在这?

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,她好像听到男人轻笑了一声。

“怕我?”

废话!

整个江北城,谁不怕这位阎王爷...啊呸,财神爷。

周砚修。

单单只听名字就知道不好惹。

掌握着江北大半的经济命脉,在江北城是神一样的存在,人称财神老爷,不近人情杀伐果断,私下里,大家都叫他阎王爷。

这位金光闪闪的阎王爷,正是她那男朋友周斯辰仅仅只差六岁的亲娘舅。

周砚修打量了女孩一眼,虽然化着精致的妆容,却仍掩盖不住眉宇间的哀伤。

“不开心?”

还真是惜字如金。

从刚才停下车到现在,周砚修一共跟她说了三句话。

而这三句话加起来,也才七个字......

林予棠冲他假笑了一下:“没有。”

她总不能直接说你那混蛋外甥跟我那绿茶白莲花继姐一起欺负人吧?

“有什么话就说,不用憋在心里。”周砚修今天似乎格外有耐心,“是他欺负你了?”

这回终于是完整的一句话了。

“真的没有”这四个字刚到嘴边,林予棠就改变了主意。

眼看宿舍楼就在越来越近,她挤出一个释怀的笑容:“周先生,谢谢您今天载我一程,不过,周斯辰的女朋友就快换人了,下一次您载的,可能就是别人了。”

“哦?”男人像是不解,“我倒是好奇,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放弃你?”

“顾清芷,”林予棠说,“您知道她吧?”

因为周斯辰在江大读书的缘故,周砚修四年里给江大捐的钱恨不得填满一栋教学楼。

江大的任何活动都少不了邀请他。

他也给足了江大面子,每一次都不会缺席。

而顾清芷此人在江大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。

林予棠笃定,他知道顾清芷。

“不知道。”

林予棠瞪大眼睛:“您竟然不知道?”

“有问题?”周砚修挑眉,“我只知道你。”

她不知该怎么接话了。

好在车子已经停在宿舍楼下,林予棠整理好礼服下车,关上车门前,弯下腰说道:“周先生,不管怎么样,谢谢您送我回来。”

她径直往宿舍楼里走,刚走了几步,男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。

那声音似乎有什么魔力一般,迫使她回头。

“你叫...棠棠?”

男人靠在车门上,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。

“这是我的小名。”林予棠说。

周砚修点了点头:“那我可以这么叫你?”

林予棠迟疑了一会儿,说:“您随意。”

周砚修打开名片夹,翻开最里面的一层。

林予棠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注视着他那双骨节分明五指修长的手上。

他递给她一张名片。

名片上没有职位,没有称呼,只有他的名字和号码。

那是张私人名片。

“如果有事,打给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