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章 他身上的香味

这座凉亭四面通风,视野开阔。

就算孤男寡女在里头说几句话,也无妨。

太夫人没做迟疑,颔首应下:“鸢姐儿,你随萧探花去吧。”

“我与你两个妹妹到那边竹林散个步。”

楚明宜心里很好奇萧无咎要与长姐说什么,但想归想,还是乖乖带着四妹随太夫人离开了。

走了一段路后,楚明萱蓦地驻足回首。

看着萧无咎俊美如画的面庞,脑子里想起二堂姐楚明娇被打得红肿的小脸。

突然间,她很羡慕二堂姐。

二堂姐知道自己要什么,还做到了。

不像她……

“小姐请。”萧无咎对着楚明鸢伸手作请状。

他有把好嗓子,声线清越似环佩相击。

楚明鸢落落大方地走入了亭子里。

心想:此人除了相貌好,又多了一个优点。

“突邀小姐过来说话,是萧某冒昧了。”

萧无咎说着冒昧,但楚明鸢没从他脸上看出半点歉意,反而坦坦荡荡。

“无妨。”楚明鸢微微地笑,唇畔挂着完美的笑容,等着他进入正题。

萧无咎又道:“谢云展与令妹的事,我也有所耳闻,昨天我见过谢云展了……”

楚明鸢理解为是谢云展把事情告诉了萧无咎,猜测谢云展又是那番车轱辘般的说辞,说他是救人心切云云。

她突然有些明白,萧无咎为何一定要见她了。

他是不是怕她心有不甘,心里想着别的男人却与他定亲,怕她会给他戴绿帽子?

楚明鸢便贴心地立即澄清:“萧探花放心。”

“我与谢大公子是家母在世时为我定下的亲事,我与他一向恪守男女大防,并无私情。”

“退了那门亲,我也无一点遗憾。”

她一派坦然地直视着面前的青年。

萧无咎一愣,露出三分讶色,三分莞尔,旋即道:“小姐当知,我不曾见过令妹。”

意思是,他与楚明娇也无私情。

楚明鸢对此很满意。

她可不想与另一个爱慕楚明娇的男人纠缠在一起,在同一个地方再摔第二跤。

谨慎为上,楚明鸢落落大方地又道:“萧探花,你若是另有意中人,也不必勉强与我结亲,人生苦短,生而悦己,而非困于他人。”

人生只有短短几十载,而眼前这人的寿数只剩下几个月了。

这一瞬,她心里颇有种“红颜薄命”的唏嘘。

萧无咎眯了眯眼,深深地凝视着楚明鸢,缓缓道:“楚大小姐宽心,我若不愿,谁也奈何我不得。”

短短一句,傲气逼人。

“今日我特意请小姐到此一叙,是想问——”

“你可还记得我?”

他们从前见过吗?楚明鸢错愕地微微睁大眼,在记忆中搜索了一番。

实在想不起来,她在哪里见过萧无咎。

她想问,但又觉得这么问似乎不太礼貌的样子。

她正在斟酌言辞,突地,一阵夹着点点桃花瓣的微风自东南方吹来,轻轻拂起青年的衣摆。

一片小巧的花瓣恰好落在他肩头。

萧无咎抬起手,随意地掸了一下。

没注意楚明鸢的脸色微微一变。

她飞快地吸了吸鼻子,闻到了风送来萧无咎身上的淡淡熏香味。

那是一股好似雪落青竹般的清香。

这个味道,她曾经闻过。

就在不久前。

即便当时这股若有似无的香味夹在檀香、茶香以及血腥味之间,她还是记住了。

难道他是——

楚明鸢再次打量起萧无咎的脸,试着给这张脸戴上了一张面具。

终于确信了。

“是你?”她瞳孔震颤,轻轻呢喃出声。

一时竟有种天地被颠覆的荒谬感。

那天劫走景小将军的那个“阿九”怎么会是萧无咎呢?

萧无咎与景小将军是表兄弟?

起初,萧无咎以为她记起来了。

但聪慧如他,立即就意识到楚明鸢此刻的眼神不太对劲。

这绝对不是他期待的那种表情。

他略一思忖,立刻就明白了:她没记起来。

她只是认出“他”了。

即便当日在清净寺,他蓄意压低了声线,又戴了面具,她还是认出了他。

萧无咎并不慌张,扬唇笑了,饶有兴致地问:

“你害怕吗?”

他心底突然生出一丝期待,想看看她接下来会作何反应。

楚明鸢在极短的时间内,稳定了心绪,又冷静下来,直面眼前之人。

未及弱冠的青年神清骨秀,濯濯如春月柳,少了那日在棋室时的冰冷无情,看着判若两人。

“害怕什么?”她反问。

心道:这个萧无咎胆大包天,连朝廷钦犯都敢劫。

他这样以身涉险,也难怪这人前世是个短命鬼!

“你不怕我杀人灭口吗?”

看着眼底藏着戒备的少女,萧无咎十分平静地问道,眼神莫测高深。

不过寥寥数语间,他清冷悠远的气质又变了,睥睨间,多了几分放任不羁的恣意。

楚明鸢不答反问:“景小将军的伤势如何?”

“‘他’的外伤不是问题,麻烦的是毒。”萧无咎答道。

景愈曾在锦衣卫手里受过酷刑,受了些外伤。

但这些外伤对武将来说,不算什么,比起景愈从前在战场上受过的伤相比,小巫见大巫。

麻烦的还是他所中的西勒奇毒。

景家旧部已经远赴西勒,寻找能解毒的觅莲蜂,但西勒远在千里之外,一来一回需要时间……

楚明鸢道:“景如焰大将军在天有灵,一定会保佑景小将军安然无恙,为景家满门洗雪沉冤。”

她说的是“洗雪沉冤”。

萧无咎深深地凝视着楚明鸢,目光似要穿透她的外表,直击内心。

她知道了他的秘密,却不觉害怕,不是因为觉得他良善,不会枉杀无辜。

是因为她相信景家人是光风霁月的圣人,绝不会容忍这种事发生。

她若是死了,景愈自然会怀疑到自己头上。

萧无咎又笑了:“楚大小姐,你就这么相信景家可以洗雪沉冤?”

问出这句话的同时,萧无咎心中觉得讽刺无比:

连楚明鸢一个刚及笄的闺阁小姐,都知道景家满门忠烈,蒙受不白之冤。

可皇帝与这满朝文武却像是瞎了般,恨不得景家是卖国贼,恨不得将英烈满门屠尽杀尽。

“我当然相信。”楚明鸢淡声道。

上一世,景家最后洗雪沉冤,只可惜,是以一种极其荒谬的方式。

当时,萧无咎与景愈都已经死了。

她垂下眼帘,掩住眸底的异色。

就听萧无咎又道:“楚大小姐,我应该谢谢你。”

“若非是你,我还不知道金月莲的解药。”

“你年纪轻轻,‘医术’却极为高明,令萧某佩服。”

连年轻时曾周游大江南北的觉远大师,都不知道如何解那“金月莲”之毒,可楚明鸢竟知道。

想到他最近打听到的那些关于楚明鸢的事,他眼底的兴味又浓了一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