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是‘东海八仙’中的天机师？”

小羽想到窦耕烟曾说过，他们是一个团体，各有擅长，各司其职。

她眼神怀疑且鄙夷，“你可算到自己今天有此一劫？”

许负耸肩缩背，垂头丧气，道：“没算到，相士算不到自己。”

“算不到细节，连危机灵觉、心血来潮也没有？

指望你指引天机，‘东海八仙’怕是要全数掉进坑里，被活活坑死。”小羽嘲讽道。

许负心中那点黄豆大的自尊，终于被重新激活。

她激动叫道：“我还望过你的气，你知道吗？你什么都不知道。

人外有人，山外有山。

智者千虑，终有一失。

今天我栽了，算我学艺不精，可你没资格羞辱我。”

小羽心中一动，问道：“你望我的气，望见了什么？”

她没察觉有谁在望自己的气，但当日大朝会期间，的确心中一阵烦躁不宁。

那时她人在朝堂上，正在跟赵太后说话，没机会细究。

现在许负一说，她立即有了感觉。

——八成真是这小娘在掐算我！

“你气运太盛，我看不清。”许负垂眸道。

“你很不老实，看来得去黑冰台‘魔鬼窟’走一遭。

嗯，你可听说过‘魔鬼窟’的故事？

我跟你说，如方士卢生那样的铮铮铁汉，都没顶过半日。

他哭着将一切都坦白了。”小羽吓唬道。

许负俏脸发白，颤声道：“我和窦姐姐情同姐妹！”

小羽有些无语。

“若是情同姐妹，为何不在一起？你们刚来咸阳，不到一天就分开了吧？”

许负惊疑道：“你一直在盯梢这处宅子？不对呀，你若盯梢我们，不会不知道窦姐姐的去向。”

小羽淡淡道：“亏你还是个天机师，如果什么都要亲眼所见、亲耳所闻，还研究先天易数干什么？”

“你掐算出来的？连我们何时分开，这样的小事，你都能算出来？那你为何不知道窦姐姐的去向？”许负怀疑道。

“我怎么不知道？我不是来找你了嘛，先天八卦只需找准一条因果即可，哪需要事事详知？”小羽道。

许负恍然。

羽凤仙压根不是来找叛逆，不是来抓她的。

羽凤仙之所以找过来，是为了寻找窦姐姐，而她的确知道窦姐姐的去向。

甚至是如今咸阳城内，唯一了解窦姐姐去向的人。

所以她被羽凤仙掐算到，并找了过来。

——果然不该与窦姐姐、青莲居士他们接触太深，他们劫气缠身，因果太重。

这次真被她连累惨了！

恍然之后，许负心中又浮现无尽懊恼。

“你找窦姐姐干什么？你们不是朋友吗，当日你们还相谈甚欢。

回来后，窦姐姐连着几天都笑容明媚，明显比之前欢快了许多，仿佛消除了什么心事。”她疑惑道。

“问你什么，你老实回答！”小羽喝道。

许负又认真看了她几眼，感觉她没恶意.若对窦姐姐都有恶意，那她真要被关入黑冰台魔鬼窟啦！

“他们第二天便离开了咸阳，所以我才会住进来。近日的话，好像去了隔壁华山，拜访仙友去了。”

小羽又问：“初九那天上午，你看到了什么？”

许负纠结许久，才小声道：“羽太师定天。”

“什么？”小羽惊得声音都变了腔调。

“只看到一句谶语，羽太师定天。”许负老老实实道。

小羽压下心中的震惊，问道：“羽天师定天，是何意？”

“谶语就按字面意思理解，你要成为太师，要定天下.或定天穹、天界。”许负道。

“天穹怎么定？”小羽又问。

她感觉自己不会“定天下”。

她只希望大秦多苟延残喘几年，让她有时间，尽量消化大秦底蕴。

逆天改命她没能力，本心上也不愿意。

所以“定天”，只能是天穹、天界？

“不晓得。”许负道。

小羽眼神锐利似刀，冷冷道：“你只看了我一眼，便说出这句关乎我命数的谶语，岂会连其含义都不懂？

是窥探到这一命数简单，还是理解谶语内容更难？”

许负道：“真要说哪个更难办到，的确是说出谶语更难。

可这条谶语并非我说出来的。

在我观看你的气象前，已经有大能掐算过你的命数，说出‘羽太师定天’这一谶语。

谶语一旦被人所知，如同鸡蛋剥了壳。

第二个人发现它的难度和代价，必将大幅降低。

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第几个人。

或许在我之前，已经有不少大能都晓得了‘羽太师定天’。”

小羽心中情绪再次沸腾。

谶语的这一规律，她之前还没意识到。

现在听许负一说，她立即明白对方是对的。

羽太师定天，这一谶语怕是瞒不住了。

——我明明是穿越者，是“主角”，过去那么多大仙、大神都算不到我，怎么这次直接提前多年，被确定了命数？

小羽心里在自嘲，脑子却异常清醒：先天神算的本质，就是大数据推演，只要正确的信息够多，谁都可以被提前掐算命数。

别说她了，连道祖都不例外。

她曾经在天门镇衙门口戏弄玉帝。

她屡次打破灵山佛陀（金蝉子）的算计。

掌握“河图”副本、擅长先天八卦的黄安，利用她的天劫算计她，甚至玉帝提前激活她的三灾之劫.他们都没成功。

不是因为她“穿越者”的身份。

是他们掌握的与她相关的重要信息，可以被她迅速且“没预兆”地修改。

更直白一点，当他们觉得她只有100点战力，拥有A、B两种神通时，她能借助大灭爸，爆发500点实战力，突然增加一种针对性极强的C神通。

他们用错误的信息推算她，当然不能成功。

道祖无法被人掐算，也是这个原因——没人真正了解道祖的深浅。

“羽太师定天”这一谶语，之所以让她恐慌，不是她的命数被提前推算出来。

而是她的底牌“紫府”，很可能成为已被“老天爷”知晓的“确定信息”。

如果黄安知晓她有“大灭爸”，也能推算出铁龟谋划羽凤仙的结果。

看着羽凤仙面色变幻不定，许负心惊胆战，生怕她发怒，然后把自己关入“魔鬼窟”。

“羽仙子，你要找窦姐姐是吧？我带你去华山找她，如何？”

小羽回过神，阴晴不定地看了她一会儿，问道：“你师父是谁，学的天机术叫什么？”

许负悚然，白着脸颤声道：“我和窦姐姐真的情同姐妹！

你拷问我的仙法，将来面对窦姐姐时，岂不尴尬难堪？”

“我怎么就拷问你仙法了？我不过是好奇你的师承来历，你慌个啥？这点胆量和气量，还学别人当反贼。

我看你还是回家乡，找个老实男人嫁了吧！”小羽鄙夷道。

——你也不想一想自己的名声，谁被你拷问仙法，会不害怕？

也别说什么询问师承来历。

饭要一口口吃，仙法也要一步步拷问，逐渐深入，我懂！

许负心里呐喊，面上越发唯唯诺诺，道：“我师父是东海炼气士，他并没教我相术，我的相术是家族传承。”

小羽心中甚是无趣，没了跟她探讨天机术的心思。

“打扰了。”

许负眼前一花，已失去羽天师的踪影。

“走了？”

她像是一下子被抽走大半力气，身子一软，又瘫坐在席子上。

发了一会儿呆，她忽然想起周福。

“哎呀，周叔！”

她惊叫一声，连忙跑到院子里查看。

里里外外寻了一遍，没发现半点踪迹。

她又掐诀念咒，身子缓缓沉入地下。

以土遁之法，找了一圈，终于见到周福挺尸一般，陷在三丈深的泥土中。

“周叔，周叔，你没事吧？”废了一番功夫，许负才将他拖到厢房席子上。

他身上沾满了黄泥巴，像是凡人被土埋了一段时间。

不过，他气息倒是稳定。

许负以“真气”推拿周身各处大穴小半个时辰，周福便幽幽转醒。

“好厉害的羽凤仙！盛名之下无虚士，她比传说中还要厉害。”

“她击杀过多位大仙，周叔你还没成仙呢，被她打败，也属正常。”许负安慰道。

周福摇头道：“被她打败，很正常。可在她手上一招都走不了，生死随她意，甚至不晓得自己怎么败的，这很不正常。

要知道，即便是你师父，我也能与之大战数百回合。

即便是凌波仙子，我也能与之打个平手。”

许负道：“窦姐姐没用神通，羽凤仙先前明显用了大神通。”

这倒是事实。

小羽不想“乒乒乓乓”大战数十回合。

今天她一出手，就是最强神通——天鹏剑诀之天外飞仙！

一旦被她看到，立即锁定气息。

一旦被锁定气息，无论怎么逃都没用。

这一招来自“百发百中鹏爪手”，拥有“必中”属性。

对付这招，只能像当年小羽面对“遮天金雕王”一样，硬碰硬。

周福要是不逃.他是感受到必死的致命危机，才本能逃窜。

他若硬碰硬，结局更惨。

想要硬碰硬，也得自己真的硬。

就像西游时期，金翅大鹏抓猴哥，猴哥也没逃过这一神通，可猴哥受伤了吗？

毫发无损！

“别管她用了什么神通，面对她，我逃都逃不掉，这是事实。

小姐，咱们走吧，赶紧离开咸阳，离开关中。

这里已被羽凤仙发现，太危险了。”

许负表情纠结，道：“如今最危险的羽凤仙，已经来过了。

她既然放过我，今后大概不会再对我们动手。

现在留在咸阳，反而比之前更安全。”

“至少搬去城外。城内她可以‘天眼辨顺逆’，随时盯梢我们。

你想一想，似羽凤仙那等凶人，想看就能看到我们、听到我们说什么。

我们还能活得自在？”周福道。

许负连连点头，道：“是该搬到城外。不仅是我们，要通知其他人，凡炼气有成者，都别进入咸阳。

咸阳真的太危险了。”

她站起身，道：“周叔，你收拾行囊，今天就搬走。

我现在去一趟华山，看能否找到窦姐姐。

她这会儿正在参加‘反秦联盟会议’，有很多神州英豪参加。

我得去通知他们，让他们小心点，别被羽凤仙一锅端了。”

周福道：“小姐你才应该小心点。别中了羽凤仙引蛇出洞之计。

借你找到那些义军头目。”

“你放心，我土遁离开，她发现不了。”许负道。

片刻后，华山北麓。

小羽飘在万丈高空，俯瞰关中平原的东大门——潼关。

只需要两个地名，就能说明潼关之险要：华山，黄河。

华山北麓紧邻黄河大拐弯。

既有大河，又有雄伟的山峰，真只有一条路，这条路上修建了一座雄关，潼关。

和当日的关真人一样，小羽也是离开咸阳后，直接沿着渭水往东，路过华山继续走，直到渭水与黄河的交界处。

她没靠近华山主峰，也没进入黄河范围。

只在远处寻了一圈，找到靠山邻水的风水宝地。

然后运转天师之权，仿照她在西蜀做的那样，取天之权、地之权、人之权，天地人三才合一，把整个西蜀纳入感知范围内。

她即是西蜀小世界的“天道”，她的意志就是西蜀的天地意志。

她一眼望过去，千里范围内，一切生灵的气象，都出现在她眼前。

任凭妖精变成什么形态，躲在城市人口稠密处，或者藏在老山深洞内，都能被她“看”到气象。

再通过气象辨认其善恶。

现在，她以天师之权尝试“天人合一”。

与华山地界的山、水、天、人，合而为一。

很遗憾，她只能感知方圆千里的地脉与水脉。

它们仿佛她的神经末梢，在关中大地中蔓延。

算是掌握了“地之权“。

天之权却很稀薄，人之权非常虚浮。

她都能自创《老头乐》（人皇神功），自己明白问题出在哪里：在神州，在关中，她不得民心！

“飞羽仙子”、“羽天师”当然名声响亮。

可就像她对刘季的教导：“老头乐”不是请客吃饭，也不是你个人威望有多高、名声有多响亮，而是让“天下老太”真正快乐幸福。

至少到目前为止，“羽天师”还没做过有大功于神州人民的事儿。

如果她能像在西蜀清理妖患那样，救神州百姓于水火，且不掺杂任何私心，不是带着赚取名望、扬名立万的目的，纯粹是希望百姓过得好。

她的“人之权”一定会暴涨。

人心即天心，一旦人心所向，天之权.大概不会暴涨。

天之权是“老天爷”的眷顾与恩赐。

必须得到“老天爷”的认可。

大秦天命已绝，这是天意，老天爷的意思。

她大概无法凭借“大秦天师”这一重身份，获得“老天爷”的浓眷。

纵然民心所向，也不如西蜀“斩妖除魔，捍卫人道”时，天之权简简单单从天而降，纯度还非常高。

“唉，我又不想当神州人皇，需要那么多天地权柄干啥！”

小羽摇了摇头，身形一闪，消失在华山北麓。

半刻钟后，她来到仙云飘飘的总玄洞天。

没有走洞天之门。

不懂开启洞天之门的咒语与秘法，也没身份凭证，她直接从人间华山，来到华山之上的洞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