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到羽天师眨眼间没了踪影,嬴板栗一跺脚,焦躁道:“嬴虔,你好不晓事!

此时正是羽天师的关键时刻。

你不劝她留下,反而催促她离开,是何居心?”

嬴虔奇怪道:“什么关键时刻?我还能害她不成?”

嬴板栗道:“嫪毐和李斯都在招募奇人异士,要和羽天师争夺太师之位。

你不晓得?

现在她离开了钦天监,任由李斯和嫪毐在咸阳、在朝堂,甚至在钦天监胡搞?”

嬴虔笑了,“你完全是瞎操心!没人能抢走羽天师的‘太师’之位。

孟真君回来也没用,更别说李斯嫪毐找的那些旁门左道。”

嬴板栗奇道:“你难道有什么奇招,能帮羽天师坐稳太师之位?

李斯也就罢了,他大概不是真的要掌控钦天监。

纯粹在跟羽天师斗气,想恶心她。

可嫪毐也在悄悄找异人,妄图取代羽天师。

这明显得到了赵姬那贱妇的首肯。”

说到赵姬,嬴板栗便开始上火,“都这种时候了,那贱妇还要作妖。

我们赢氏大宗、小宗,或许该动一动了,总不能任由她胡作非为,败坏大秦最后的气运。

大秦太师必须是羽凤仙!

要不要恢复‘古太师’的旧制,先不说。

单单稳住钦天监的局面,也只有羽天师。”

嬴虔眸光一闪,低声道:“你也觉得该‘动一动’了?

其实,你们真可以试一试。

局势变了,孟真君走了。羽天师明显跟她不是一路人。”

嬴板栗表情纠结,“我只是个远支,没威望,没道行。

过一过嘴瘾可以,让我上,我不行的。

而且,我们现在只说羽天师。

你若一定想‘试一试’,可以去探一探诸位皇子的口风。”

“羽天师,你完全不用操心。她明明白白说了,除了她,谁也不晓得九鼎在哪,更别想将九鼎从九州大地中取出来。”

嬴虔幽幽道:“她的手段,远比你我想象的还要高明。

不止是天师道的手段,还有谋略。”

嬴板栗神情一震,惊疑道:“你的意思是,她可能拿九鼎要挟朝廷?”

“她要挟了吗?她什么都没说。今天她若不主动说出来,我们都不晓得。

而且,九鼎只是一方面,而非全部。

大秦龙脉,谁能收敛龙气、能重构龙脉、摆出什么‘九曲黄河势’?

还有宝图室,谁能凭一己之力对抗四渎五岳神道众?

她能干的活,别人都干不了。

太平盛世时期,没什么大事,或许可以安排一个中庸之人,坐镇钦天监,碌碌无为混日子。

现在为了大秦存续,羽天师劳心劳力,与众神斗,与天命斗,没人能取代她。

在她面前玩手段,老辣睿智如李斯,也成了跳梁小丑。”嬴虔叹道。

嬴板栗奇怪道:“当日在朝堂上,她为何不直接向朝臣展示自己的无可取代?”

“她有藏拙吗?”嬴虔反问。

“呃,她光芒万丈,比囊中之锥还要显眼。

我的意思是,我们钦天监的天师,都能认识到她的才能,都被她折服。

可朝堂上的大臣,不懂天师道.至少不知道九鼎在她手中,也只会在她手中。

她若直接拿九鼎威胁他们,谁还敢再提选拔太师的事儿?”嬴板栗道。

嬴虔摇头道:“没必要威胁谁,因为她压根没受到半点威胁。

看她的表现,天天在钦天监研究道法,明显懒得浪费时间精力在他们身上。

真要是撕破脸,用九鼎威胁赵姬与满朝文武,她反而要失去人心,变成孤家寡人。连我们,都会心生忌惮。”

嬴板栗微微颔首,老脸上的担忧散去,另一重忧虑又浮现在心头。

“你要不要去见一见皇子们?这种时候,真不能让赵姬嫪毐瞎搞了。”

嬴虔淡淡道:“龙生九子,种种不同。他们心里都在想什么,你知道?

最终坐上那个位置的,一定是他们中的一个。

可他们自己不去争,就说明他们没资格。

他们若来找我,表明了决心和诚意,我倒是能帮他们牵线搭桥,筹划一番。”

嬴板栗纠结道:“我看如今咸阳挺安静,诸位皇子过于安分了。

唉,阿房宫生活奢华无度,他们被养废了。

与太后争位,就是以命相搏,成则王,败则死,

指望他们主动站出来,恐怕有点难。

他们气量、胆魄、胸襟,都比先皇差了太多。”

嬴虔叹道:“皇朝末年,气运衰竭,你还指望他们中,能诞生如嬴政那样的天骄?

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,谁最有勇气、最显才能,我们帮谁。

几十个皇子,矮子之中拔将军,总不能全都没半点雄心吧?

这算是最后一重考验,谁行谁上。

谁上我们帮谁。

都不敢冒险一搏的怂包,也不配坐上那个位置。”

小羽先回了一趟钦天监。

将关真人、灰鹤真人、阳礼以及各司主事,都叫到天皇殿。

再将自己“东南之行”的打算,跟他们说了一遍,她又道:“你们都晓得,我练成了类似身外身的仙法。

但这次去山东,我会带着所有真形图离开咸阳。

不会只安排一个灵身外出。

在我离开咸阳的这段时间,你们只需负责九司日常工作,别的事不用管。”

阳礼道:“如今钦天监三部九司,哪个天师不是尽量少做,甚至不做?

保证各司其职,都有些难,很多人都在悄悄磨洋工。

指望我们干‘别的事’,羽天师却是想多了。

不过,你去东南,带走真形图干嘛?”

“你以为潜龙的龙脉,这么容易发现?不带着真形图,如何详细调查东南地脉山水?”小羽道。

关真人左右看了看,皱眉道:“你若悄悄带着真形图离开,起码能保守秘密。

现在直接说开了.我们当然不会乱说,可人多口杂,恐怕瞒不了人。

让四渎五岳之神知道,还不得再次召唤真图?

甚至拦路打劫。”

小羽道:“我拿走真形图,是为了当成灵宝使用,用来调查山脉水势。

一旦拿出来使用,难免会泄露气息。

瞒得了别人,瞒不了真形图原本的主人。

不过,前些日子,他们刚跟我达成协议。

这才过去几天,真不要面皮了?

跟我撕破面皮的后果,他们承受得起吗?”

诸位天师都很无语。

我们还在担心你被某个大神拦住去路,不仅夺走真图,还一巴掌将你拍死。

你倒好,自负到不把四渎五岳大神放在眼里。

灰鹤真人道:“去年年关,众神召唤真形图,全靠羽天师将它们保住。

纵然将来它们从羽天师手中丢失,我们也没话说,赢氏朝廷没理由责备什么。

我们只是觉得,你带着真形图,对你自身不安全。

犹如小儿持金行走于闹市。”

小羽笑道:“诸位的关心,我铭感五内。但你们的担心太多余。

不是我瞧不起他们,他们都是瘸腿神。

在泰山地府,骄傲如我,也得低下尊贵的头颅,喊黄飞虎一声‘大帝老爷’。

离开了泰山,我喊他一声‘老黄’,他敢不答应,看我抽不抽他耳刮子。”

众天师再次无语。

“离开神域后,神灵的权柄,的确会有所减弱。但五岳四渎的神道众,有些不一样。

他们中很多神灵,同时还是天上的星君,只是来人间神道任职。”灰鹤真人道。

“嘿嘿,我也有对付他们的方法。你们且放宽心,我比谁都惜命。”小羽自信笑道。

被四渎五岳之神发现身份,其实是最坏、最差的情况。

她此次前往山东南部,肯定要使用新的马甲。

谁能将她认出来,必定是她主动干了什么大事。

说不定直到她返回咸阳,都没人找到她的真身。

真暴露了,遇到了五岳四渎的星君,她也不怕。

倒不是所有四渎五岳之神触发了大灭爸.时间太短,数量太多,很多灭杀之法,到现在都没开始推衍呢。

关键是,她手持真形图,而真形图本身就是一件强悍的法宝。

对付别的神灵,可能效果一般。

专门对应某条河、某座山的山神,简直是“专属杀器”。

打发走众天师后,小羽又将小林子与胖磨勒喊到身边,仔细叮嘱一番。

然后灵身回归本体,本体张开怀抱。成百上千的真图,化为一点点灵光,投入她身体各个穴窍。

山图融入肌肉骨骼,水图融入经络血管。

她整个人仿佛升华了,变成了神州本身。

整个神州尽在她胸怀,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,让小羽想要纵声长啸。

她忍住了,却忍不住感慨连连,“借神州山水滋养身体,感觉太舒坦了。

天天睡觉,都能增长功力、强大体魄,爽!”

收了真形图,小羽纵身一跃,离开钦天监,悬浮咸阳宫上空一千丈。

天眼辨顺逆,启动!

不过,她的眼睛却是闭上了。

只用“明心殿”(真心本性),去感知关中大地上的赢氏龙气。

龙气与众多人气交感后的情绪,密密麻麻,无法一一辨别。

小羽在明心殿“输入”一组数据——当日见到窦耕烟后,龙气对她人气的反应。

半盏茶的功夫,咸阳内外都被检索了一遍。

没有一种龙气与人气交感后的反应,与窦耕烟的“专属个人数据”相符。

所以,窦耕烟并不在咸阳。

小羽睁开眼睛,俯瞰关中大地,快速掐算。

又过去半盏茶的时间。

她身体极速坠落,眨眼的功夫,便降落在咸阳城泾阳街绿茂巷。

直接出现在一个绿色袄裙的女修跟前。

赫然是前几日与窦耕烟同行的许师妹!

“啊~~”她吓了一跳,看清来人,更是失声惊呼,“羽凤仙?”

小羽点头道:“是我,你——”

她还没说完,许师妹便惊慌叫道:“你找我干什么?我什么都没干!”

小羽眯眼打量她,看起来十八九岁,真实年龄应该也不大。

长得柳眉弯弯、杏眼桃腮,娇俏可人,内力平平,气息也不怎么纯净。

——是个左道异人!

“你已经事发了,还不老实交代!卢生的前车之鉴,你没听说过?”

她板起脸,放出气势,威严大喝道。

许师妹原本坐在屋檐下,看着外面腊梅盛开的美景,拨弄手中的算筹。

见到羽天师瞬移般降临在面前,她惊得跳了起来。

此时再被她一吓,又“噗通”一声,一屁股墩跌坐在席子上。

“小姐~~”院子里的周福被惊动,呐喊一声,朝小羽冲过去。

小羽都没回头,只随手一招“灵犀一指·天外飞仙”:用手指随意激发了“天外飞仙”的剑气。

就见五道细如棉绳的透明剑气,似缓实急,朝着周福身上缠绕过去。

周福表面上是仆从,实则是许师妹的师叔,是一位绝顶剑仙.呃,修炼剑仙法,还没成仙。

但他的实力很强,斩过好几位练成仙武法相的顶级人仙。

此时剑气袭身,他后颈脖上汗毛根根到竖。

恐怖的危机,让他激发出十二分的潜力。

原本扑向许师妹的动作,硬生生改变方向,猛地向下一坠,人直接没入大地。像是地面成了湖面,都没半点水花溅起。

整个过程兔起鹘落,非常迅疾,动作十分流畅,显然是他的拿手绝活。

可下一瞬,“噗嗤嗤~~”

距离坠地点五十丈远的地下,传出细密的剑气声。

接着便是周福凄厉的惨嚎,“啊啊~~”

声音很痛苦,却也很短暂。

“啊,你杀了福伯!”许师妹惊恐大叫。

小羽冷着脸道:“还没死,但你若不肯老实交代,本太师只能送你们归西了。”

许师妹慌忙道:“我真的什么都没干,我和青莲居士、凌波仙子他们不是一伙的,我就是来咸阳——”

话说到一半,她忽然恢复一分理智,试探道:“羽太师,你和凌波仙子不是朋友吗?”

“你是说窦耕烟?她叫‘凌波仙子’?”小羽撇了撇嘴,“真没品味,取了这么个外号。”

“我和她是朋友,我来找你,就是打听她的去向。”她又道。

许师妹表情有些扭曲,“只是询问窦姐姐的去向?那你干嘛喊打喊杀?”

“本来只是打探她的消息,谁成想你这么不顶用。敢造反,却没有与反贼身份相匹配的胆量。一见到了我,便自顾自坦白了一切。”小羽道。

许师妹满脸羞愧,“你从天而降,着实吓人。”

“行了,别再套近乎,老实交代,姓甚名谁,从何处来,在叛军中担任什么角色,这次领了什么任务。”小羽喝道。

“我和窦姐姐是好友,亲如姐妹。”许师妹道。

小羽冷笑道:“刚才我都没逼问,你自己就将她出卖了,还亲如姐妹。”

许师妹越发羞惭,脑袋快要低到胸口,“我没用,我废物,我胆小懦弱,可我没撒谎,我和窦姐姐真的感情很好。”

“问你什么,老实坦白。你若一直镇定自若,我假装你不是个叛逆。

现在你主动暴露,我只能盘问了。”小羽冷冷道。

许师妹弱弱地说:“我姓许名负,从河内郡来咸阳望大秦的气数。只望气,没干任何叛逆之事,真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