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锄头师祖(下)
“咋的,还不信俺?”陆潇雨见少年来回踱步,便知他心中尚有疑虑。
“罢了,让你瞧瞧俺生前的模样。”话音未落,锄头轻轻一颤,缕缕白烟缓缓升腾,在牛马彪面前凝聚成一道朦胧人影。
那身影渐渐清晰,眉眼轮廓愈发分明——竟与中堂供奉的祖师画像分毫不差,却更添三分生动气韵。
眼前的女子身量修长,足有八尺有余,牛马彪不得不抬头仰视。她体态匀称,举手投足间透着成熟风韵,少年何曾见过这般绰约风姿,一时竟看得怔住。
他慌忙垂下眼帘,却恰见那双莹润如玉的美足,较寻常男子还宽上两指,却生得骨肉匀称,与周身气度浑然天成。
这倒与宗门典籍所载相符:祖师虽为女子,体型却颇为……壮硕,尤其那一双天足,更是生得……惊为天人。
“咋的,看入神了?”陆潇雨轻笑一声,抬起脚尖,轻轻托起他的下巴,“俺这脚,就这么好看?”
牛马彪的脸“腾”地烧了起来,慌忙后退两步。
“师、师祖恕罪!”他结结巴巴地行了个大礼,额头都快贴到地上,“弟子有眼无珠,冒犯了师祖……”
虚影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,龙纹金光流转:“行啦行啦,瞧把你吓得。”她故意晃了晃锄刃,“俺都变成这副模样了,还在乎这些虚礼?”
牛至强在一旁嚼着草料,大眼珠子滴溜溜地转:“师祖,你吓着阿彪啦。”
“要你多嘴!”锄头作势要敲牛脑袋,却在半空停住,语气突然温和下来,“不过……能遇到你们两个活宝,倒也不错。”
月光透过牛棚的缝隙洒落,在锄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牛马彪偷偷抬眼,恍惚间仿佛看见一位挽着裤腿、扛着锄头的农家女子,正冲他爽朗地笑着。
忽然他猛地一个激灵,只见锄柄上的龙纹金光流转,那女子赤着双足,一脚正踩在他的草鞋上。
“发什么愣呢?”陆潇雨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,“老娘问你话呢——现在是什么年月了?宗门谁当家?还有……”她突然凑近,龙纹金光映得牛马彪睁不开眼,“你这傻小子叫什么名字?”
牛马彪慌忙抱拳行礼,草鞋里的脚趾不自觉地蜷了蜷:“弟子牛马彪,青牛村人士,如今在宗门当杂役,专门伺候神牛天马,”说着偷瞄了眼正在嚼灵草的牛至强,“距师祖您……那个……仙逝已有七千二百余载。现任宗主是高忠义高宗主。”
他说完悄悄抬眼,却见锄头上的龙纹忽明忽暗,陆潇雨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:
“竟已过去七千年了……当年那几个想要霸占咱们牛首山的门派……如今可还惦记着?”
牛马彪闻言挺直腰板,语气中带着自豪:“师祖放心!自您仙逝后,历代宗主励精图治,如今福宝宗虽未再现师祖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,但宗门规模已扩展数倍。除了宗主外,还有三名太上长老达到了元婴境,金丹境的长老也有二十余人。山门扩建了七次,灵田更是……”
“妙啊!”锄头突然金光大盛,“那……香蕉宗、西瓜宗那些个混账门派怎么了?”
“他们啊……”牛马彪忍不住笑出声,“香蕉宗现任宗主去年冲击元婴失败,现在还在闭关养伤。西瓜宗最惨,连护山大阵都快维持不起了。至于白薯宗……”他压低声音,“上个月他们大长老还来咱们宗门,想用大白薯换咱们的牛首山的牛牛果呢。”
锄头突然“嗡嗡”震颤起来,龙纹金光流转得格外欢快:“好!好!当年那几个老不死的仗着人多欺负老娘,现在报应来了!”说着突然转向牛至强,“小牛崽子,去给俺取坛酒来!今儿个高兴!”
牛至强眨巴着大眼睛:“师祖……您现在是锄头……怎么喝酒啊?”
“呃……”陆潇雨顿时语塞,金光忽明忽暗,“这个……那个……要不你们俩喝了给老娘闻闻酒气?”
牛至强欢快地甩着尾巴,从草堆深处刨出一个沾满泥土的酒坛。
它用牙齿“啵”地一声扯开红布封口,刹那间,馥郁的酒香裹挟着百花灵气在牛棚内炸开,连棚顶的蛛网都被震得簌簌颤动。
牛马彪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,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跟着舒展开来。
他这才恍然大悟——难怪秦大爷总在半夜鬼鬼祟祟,面色通红,屋里还飘着奇异的花香,他本以为是大爷……没想到是在一个人偷喝这等仙酿!
“可以啊,小母牛!”陆潇雨的虚影猛地直起身子,龙纹金光欢快地跳跃着,“连长老特供的灵髓酿都敢顺,不愧是老娘看中的牛!”
锄身突然剧烈震颤,将酒坛稳稳托起。只见坛中酒液澄澈如琥珀,表面浮动着七彩灵光。
这灵髓酿以牛首山千年灵泉为基,更融入百种奇花精粹、灵芝仙果,对滋养神魂有奇效。
牛至强得意地晃着脑袋:“这坛酒我埋在灵田底下珍藏了四十五年呢!”说着突然打了个响鼻,“师祖你快闻闻,这酒气比当年还醇!”
陆潇雨的残魂贪婪地吸着酒气,虚幻的身影似乎也凝实了几分。她眯着眼睛,脸上泛起陶醉的红晕:“好酒……当真是好酒……”
见师祖这般随性,牛马彪与牛至强也放开了拘束,一人一牛开怀畅饮。锄头微微颤动,似也在品味酒香。
不多时,一坛酒就见了底。牛棚内酒香氤氲,月光透过茅草缝隙洒落在醉醺醺的一人一牛身上。
牛至强四蹄朝天躺在草堆里,时不时打个带着酒气的响嗝。牛马彪枕在牛肚子上,脸颊泛着红晕。
锄头斜靠在酒坛边,龙纹金光比先前明亮了许多。
牛马彪酒意微醺地问道:“师祖既已重见天日,不知有何打算?可要重掌宗主之位?”
锄头中传来陆潇雨的声音,方才吸足了酒香的虚影已然归位:“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缘法。如今福宝宗蒸蒸日上,俺这个老古董何必去碍小辈们的事?说出去岂不叫人笑话?”
她顿了顿,语气悠然:“这七千年啊,俺在地脉里想通了——什么权势地位都是虚的,修得长生才是正经。如今俺只想重塑肉身,证得真仙,从此逍遥自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