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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庙血祭

青铜鼎中蒸腾的柏叶香里,西施嗅到了铁锈味。她垂眸望着阶下那只被缚的白鹿,皮毛雪白如缎,眼瞳却泛着不正常的金芒——这让她想起三年前在苎萝村见过的病鹿,临死前也是这般瞳孔涣散,眼角挂着血沫。吴越两国的使者分列两侧,越国上大夫范蠡站在最前排,宽袖下的指尖轻轻叩击腰间玉珏,三长两短,正是约定的讯号。

“此鹿乃越王在会稽山捕获的祥瑞。”范蠡的声音如浸了蜜的刀,“得之者可代天牧民,故遣臣敬献给吴王陛下。”夫差的指尖在她腰间轻轻一捏,这是昨夜定好的暗语。西施顺势往前半步,袖中藏着的银针已刺破掌心,鲜血渗进广袖,在绣着云雷纹的绢面上洇出红梅般的印记:“陛下,臣妾昨夜梦见白虎衔珠入太庙,今晨又见白鹿目含金光……”她忽然踉跄着扶住夫差的手肘,指尖划过他甲胄上的饕餮纹,“这鹿眼内有异物。”

殿内烛火突然剧烈摇晃,西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太庙内回响。夫差按剑起身的瞬间,她看见范蠡袖口闪过的冷光——那是机关匣子打开的讯号。白鹿突然发出悲鸣,前蹄踢翻青铜鼎,柏叶火星溅在它雪白的皮毛上,露出皮下缠着的麻布条,隐约可见“越”字朱砂印。

“护驾!”夫差的长剑出鞘,剑气劈开鹿腹的刹那,轰然巨响震得屋瓦簌簌坠落。西施被夫差压在青铜祭台前,耳中嗡鸣不绝,却清晰听见范蠡的惊呼被爆炸撕裂。浓烟中,她摸到夫差后背铠甲的缝隙,指尖沾了血——原来他早已在甲胄内穿了软甲,那血是预先藏好的羊血袋破裂所致。

“孤的神女果然预言成真。”夫差抹去脸上的烟尘,抓起她染血的手举向群臣,袖口滑落,露出腕间与她成对的金镶玉镯,“白鹿乃越人所献的炸鹿,内藏硫磺硝石,妄图弑君犯上!”西施望着台下匍匐的吴国贵族,目光扫过范蠡——他左袖已被气浪撕裂,露出半截越剑的剑柄。这个曾在若耶溪边为她簪花的男子,此刻眼底翻涌着惊怒与狐疑,却不得不随着众人山呼“神女显灵”。她忽然想起昨夜夫差在她耳边说的话:“孤要借越人的炸药,炸碎这盘根错节的旧贵族。”

太庙的火光照亮姑苏台时,西施站在夫差身侧,看他将染血的鹿首悬于城楼上。范蠡被押解着经过时,她听见他压低的声音:“你当真要与虎谋皮?”“上大夫该问自己,”她轻抚鬓间夫差新赐的珍珠步摇,“当年将我献给吴王时,可曾想过今日?”步摇上的东珠随她动作轻晃,映出范蠡眼底的惊疑——这珠串原是吴国大贵族伯嚭所献,昨夜却突然“失窃”,此刻正衬得她容光焕发。

子时三刻,太宰府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。西施站在吴王宫的望越台上,看士兵抬出伯嚭的尸身——他袖中藏着的越地密信,此刻正被夫差亲手投入火盆。“伯嚭私通越国,证据确凿。”夫差将染血的密信掷于她足下,“多亏神女提醒,孤才发现这老贼袖口的越绣纹样。”她望着跳动的火苗,想起白日里伯嚭看见鹿首时的惊恐表情——那不是看见刺客的恐惧,而是看见自己死期的绝望。原来夫差早已买通伯嚭的家仆,在白鹿入殿的同时,将伪造的密信藏入他的书房。

“明日朝会,孤要封你为浣纱君,赐金册玉圭。”夫差的指尖抬起她的下巴,烛火在他瞳孔里碎成金箔,“从此你我二人,便是这吴国的天。”

西施任由他将象征权力的玉圭塞进她掌心,触感冰凉如霜。远处,范蠡被押送的车队正经过朱雀街,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,像极了当年他教她浣纱时,木杵敲打衣料的节奏。她忽然笑了,笑得肩头微颤,惊落了步摇上的东珠——那珠子滚入火盆,在灰烬中露出内里刻着的“蠡”字。

晨雾漫过姑苏城时,西施站在太庙的废墟前。昨夜的爆炸震裂了太庙的承天石,露出底下深埋的吴越交战图——那是二十年前,吴王阖闾秘密绘制的伐越地图。她弯腰拾起半块带血的鹿骨,骨头上隐约可见“覆吴”二字,与她发间金步摇的纹路一模一样。“浣纱君有所思?”夫差的披风扫过断壁残垣,他伸手替她拂去发间烟尘,动作轻柔如当年在溪边替她摘去花瓣,“待新太庙落成,孤要刻你的画像于穹顶,让万民皆知,你是上天派来助孤的神女。”

西施抬头望进他的眼睛,那里有火焰跳动,亦有深渊暗藏。她将鹿骨悄悄收入袖中,指尖触到袖底的青铜钥匙——那是今早从伯嚭书房暗格里取来的,能打开吴国藏兵洞的秘钥。远处,新铸的编钟正在铸造坊敲响,钟声混着晨雾,像极了越地的晨钟,催她踏上更深的棋局。“陛下可知,”她轻声道,“白鹿在越地传说中,乃亡者的引路人?”

夫差一愣,随即大笑,笑声震得残垣上的尘土簌簌坠落。他揽住她的腰,在晨风中展开一幅卷轴——那是越国的山川图,都城会稽的位置被朱砂点得通红。西施看着那红点,想起范蠡曾说过的“十年生聚,十年教训”,忽然伸手用金步摇的尖刺划破地图,鲜血顺着划痕渗入纸背,宛如一条蜿蜒的血河。

姑苏台的钟鼓声里,她听见自己的心跳与夫差的重合。这对被命运绑在一起的君臣、爱人、共谋者,正站在权力的峰顶,俯瞰着脚下翻滚的血与火。而在更深的暗处,越地的使者正踩着晨露,将藏有炸药配方的密信,埋入吴国最肥沃的土地。

风卷着鹿首上的白毛掠过废墟,那毛色已被血染成暗红,远远望去,像一朵盛开在权力祭坛上的恶之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