墙绘惊雷(续)
周延川的体温在午夜飙升至40.2℃。诊所的日光灯管在暴雨中频闪,将他后背溃烂的纹身照得忽明忽暗——那些荧绿色的公式正在皮下蠕动,像被激活的电路。林穗攥着偷来的体温计,水银柱在玻璃管里涨成一把匕首。
“放射性皮炎。”赤脚医生抖开纱布,“这疤少说有十年了,咋烂得跟新伤似的?”
林穗的指甲掐进掌心。她想起2025年在巴黎实验室见过的钋-210灼伤档案,那些冷战时期的间谍尸体照片与眼前溃烂的皮肤逐渐重合。窗外的《天河图》仍在燃烧,绿焰舔舐着防洪堤,将雨幕蒸腾成扭曲的透镜。
王铁柱踹开诊所木门时,手里拎着半截烧焦的画布:“臭娘们用毒火烧粮仓!”焦黑的《天河图》残片上,钋-210的荧光穿透灰烬,在林穗脸上投出幽灵般的编码。
“这是磷化涂料遇水自燃。”她撕开病床边的《红旗》杂志,翻到防化兵演习插图,“王同志不认得最新军事科技?”
周延川突然在昏迷中痉挛,手指在床单上抓出黎曼猜想的轨迹。林穗顺势按住他抽搐的手腕:“首长派我们来测试新型防洪材料,数据还没传回北京就遭破坏!”
张建军的手电筒光柱扫过周延川溃烂的后背,突然尖叫着后退:“特务!他背上写的是苏联字!”
所有人的瞳孔在瞬间收缩。溃烂的皮肤组织间,荧绿色的俄文公式“ΔV=ve·ln(m0/m1)”如毒藤蔓延——那是齐奥尔科夫斯基火箭方程,此刻正在吞噬人类的血肉。
林穗突然掀翻药柜。玻璃瓶炸裂的脆响中,她将酒精泼向燃烧的《天河图》残片。冲天而起的蓝焰吞没了王铁柱的眉毛,民兵们抱头鼠窜时,她贴着周延川滚烫的耳廓说:“该醒了,你的函数迭代到第127次了。”
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,周延川的眼睑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猛然拽开,瞳孔深处,不是夜的漆黑,而是计算器屏幕投射出的猩红光芒,闪烁着冷冽而急促的数字,如同末日的倒计时。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,胸膛起伏间,透出一股不顾一切的决绝。猛然间,他一把扯断了束缚自由的输液管,那透明的管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,最终无力地坠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。不顾针头刺破皮肤的细微疼痛,他将冰冷的输液管直接扎进了自己左臂凸起的静脉中,一股混合着葡萄糖与青霉素的液体迅速涌入,带着刺骨的寒意,却也似乎冲淡了他体内最后一丝残存的温度。
“防洪堤,东南角,十五米处……”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,却异常清晰,仿佛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那里,有你一直在追寻的真相。”
此时,暴雨如注,天际偶尔划过的闪电如同巨龙的利爪,撕裂了厚重的夜幕,为这对生死相依的伙伴劈开了一条通往未知的通道。林穗紧跟在周延川的指示之下,她的胶鞋深深陷入泥泞之中,每一步都异常艰难,却坚定无比。脚下的土地似乎还残留着周延川昨夜留下的痕迹——那些用树枝匆匆刻下的轨迹方程,它们在泥沼中若隐若现,指引着前行的方向,也记录着他们与命运抗争的轨迹。
四周,被暴雨冲刷过的《天河图》残片在火光的映照下化为片片灰烬,它们不甘心地随风起舞,旋转,最终交织成一幅复杂的洛伦兹吸引子图案,高悬于头顶,如同一张无形的网,将死亡的气息悄然笼罩。每一片灰烬都承载着过往的智慧与希望,此刻却成了末日降临的预兆,让人心生寒意,却又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。
林穗的心跳加速,每一步都踏得更加坚决。她知道,前方的路或许布满荆棘,甚至可能是通往深渊的绝路,但有周延川在身边,这份信念便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,指引着她前行。在这场与自然的较量中,他们既是彼此的依靠,也是对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。真相,就在前方,无论它隐藏得多深,无论揭开它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,他们都已准备好,迎接这场最终的较量。
防洪堤裂缝里嵌着半截钛合金舱体——那是1968年坠毁的气象火箭残骸,周怀民当年用生命掩盖的秘密。林穗的碳条划过舱壁,锈蚀的金属上浮现出与周延川后背如出一辙的公式,只是末尾多了一行小字:“致打开潘多拉魔盒的继承者。”
王铁柱的枪声在火箭残骸内激起金属蜂鸣。周延川将林穗推进舱体,自己用后背堵住舱门。子弹穿透钢板的瞬间,他撕开溃烂的皮肤,将纹着公式的整张人皮拍在控制台上:“密码是希尔伯特第十问题的解!”
林穗的鲜血糊满了操作屏。她以指代笔在血泊中求解不定方程,周延川的体温正在急速流失。当舱内响起1968年的黑胶唱片《喀秋莎》时,王铁柱的咆哮突然变成惊恐的哀嚎——防洪堤外的整片山崖开始发光,数以万计的钋-210公式如星链亮起,勾勒出酒泉基地的导弹发射井坐标。
“这才是真正的《天河图》。”周延川咳出的血珠在失重舱内悬浮成开普勒轨道,“父亲用十年雷暴天气掩盖的……”
他的声音被爆炸声吞没。林穗在震荡中咬破他的舌尖,用痛觉对抗昏迷:“活下去!你的黎曼猜想还差三个非平凡零点!”
黎明刺破云层时,燃烧的防洪堤成了最耀眼的火炬。革委会主任的茶缸在高温中熔化,与周延川的铜圆规熔铸成诡异的合金。林穗拖着昏迷的周延川爬出舱体,看见所有民兵都跪在发光的山崖前——那些钋-210公式正在晨雾中分解,将隐藏半个世纪的导弹燃料数据,书写成漫天燃烧的彗星。